第1章
开学那天，别人的家长都在不厌其烦叮嘱自己的孩子，要好好照顾自己，钱不够花了就吱声，只有妈妈反复再三告诉我：
【黄菲，你记住，上了社会之后，你就找不到那些家境优越的了，而大学是你嫁个好人家的机会，要是有男生主动找我，先弄清楚对方家里是什么条件。】
【首选有权的，其次就是有钱的。】
【如果既没权又没钱，不管长得多好看也不要搭理。】
【要始终保持冰清玉洁的形象，记住了吗？】
我这才知道，妈妈送我上大学不是为了让我学习拿文凭，而是为了让我混个好男人回来。
可……女人也是半边天啊！
1
我叫黄菲，30岁这个年纪，已经被贴上剩女的标签了。
可我连个男朋友都没有。
我不是独身主义，也没有要做丁克的想法。
事实上大学毕业以后，结婚就成了我的头等大事。
但拖了这么多年还没有结果。
一切都要归功于我的妈妈。
因为我的人生，要由她来掌控。
出身农村，长相中等，普通的本科学历，自身没有什么特长。
说实话，这样的条件在择偶的时候并不占据什么优势。
除非有什么天降奇缘，否则就只能循规蹈矩走门当户对的路子。
可妈妈偏不信这个邪。
妈妈是个寡妇。
在我3岁那年，她成了寡妇。
爸爸也是农民。
经媒人介绍后跟妈妈结婚。
爷爷奶奶是村里的大户，爸爸又是独子，家里有几十亩地，过得倒也富裕。
我看过爸妈结婚时拍的照片。
虽然穿着有些土气，但妈妈笑得很开心。
灿烂的笑脸给人一种嫁给了幸福的感觉。
可从我出生后，一切就变了。
农村对于传宗接代有种特殊的执着。
想要传宗接代的前提就是生个男孩。
可是当产婆给我验明正身后。
爷爷奶奶和爸妈积攒了10个月的期望，在那一瞬间化为泡影。
【赔钱的丫头片子！】
这是村里所有女孩的统称。
接生婆的水平有限，妈妈在生我时彻底失去了生育能力。
这也导致爷爷奶奶想再让她生个孙子的梦想破灭。
在农村，生不出男孩的女人，就是废物。
是要被村里那些长舌妇们说闲话的。
为此妈妈没少遭受公婆的白眼和欺负。
活得不像是儿媳妇，更像是丫鬟。
妈妈没有勇气反抗，只能把委屈和不满发泄在我身上。
3岁以前的事，我基本上忘得差不多了。
唯独刻骨铭心的。
是妈妈总会在家里没人的时候打我。
一边打一边哭。
以至于我看到妈妈就会不由自主害怕。
甚至宁愿死皮赖脸凑到并不待见我的爷爷奶奶跟前。
也不想单独跟妈妈在一起。
爸爸不是个好男人。
从我出生后，爸妈就分房睡了。
到后来，爸爸甚至连家都不怎么回了。
村里那些老太太们一看到我，就会故意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
把满脸的褶子都拉平，再重新堆积在一起。
【你爹跟野女人鬼混呢，不要你和你妈了！】
然后她们就会笑得很开心，咧着豁牙的嘴。
其实我早就知道，爸爸跟村里的几个女人不清不楚。
我还撞见过好几次他从一个寡妇家里出来。
我不敢告诉妈妈。
因为她知道以后，也只能把火气撒到我身上。
一边打我一边骂【不要脸的臭婊子，勾引男人，活该当寡妇！】
后来她自己也成了寡妇。
2
3岁那年。
爸爸掉到山沟里摔死了。
他的死，给村里的老太太们增添了不少的谈资。
说他是喝醉酒摔下去的，说他勾搭别人老婆被抓到，逃跑时掉下去的。
说算命的算出他没有儿子命，想不开跳下去自杀的。
反正就那么死了。
对于他的死，我没有任何感触。
活着的时候都没抱过我这个女儿一次，我对她没有半点感情。
披麻戴孝跪在灵堂，看着哭成泪人的妈妈。
我想得最多的是，妈妈不会又要打我吧。
爷爷奶奶老年丧子，身体一下就垮了。
爸爸死后不到半年，他们就先后离世。
然后村里就开始有了传言。
说妈妈是个克星，克死了爸爸又克死了爷爷奶奶。
说妈妈也成了寡妇，这下没人管了，干脆做个荡妇算了。
我记得那时候妈妈天天都在哭，甚至都忘了打我。
总是会有些不怀好意的人在村子里拦住我。
【昨晚有没有野男人上你家的门？】
【你妈晚上和谁睡一张床？】
【你妈和野男人亲热的时候是不是把你赶出去了？】
......
我听不懂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
【没人上我家的门啊。】
【我妈晚上和我睡！】
【啥叫亲热啊？】
每每这时候，周围的人就开始笑，那些提问的人就会撇嘴：
【赔钱的丫头片子，嘴里没一句实话！】
妈妈成了寡妇后，我们母女俩的地位在村子里更是一落千丈。
黄家在村里是大姓，爷爷奶奶的地又多。
尽管妈妈因为生不出儿子被村里人嘲笑。
但也仅限于在背后嘲笑。
那些人唯一敢当面调侃的，也只有我而已。
可爸爸和爷爷奶奶不在后，妖魔鬼怪全都跳出来了。
说闲话倒是非也不背人了。
因为一棵菜一个鸡蛋，那些泼妇们能站在我家门口骂上半天。
【我命苦啊，没人撑腰了！】
每每遇到这种事，妈妈也只能看着爸爸的遗像流眼泪。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见我们孤儿寡母的好欺负，那些人越来越过分了。
他们已经不满足光在口头上占便宜了。
爸爸的叔伯兄弟，爷爷不出五服的亲戚全都冒了出来。
他们仗着自己也姓黄，要求瓜分爷爷奶奶留下来的遗产。
其实也没有多少金银财产，主要就是那几十亩地。
在农村，土地就是天。
而且宗族的规矩要大过于法律。
没有人跟你讲继承法，他们只看性别，只看姓氏。
妈妈是嫁进黄家的，但丈夫死了，她就是外人。
我虽然也姓黄，可我是女孩，也属于外人。
爷爷奶奶留下的那几十亩地，跟我们没有半点关系。
全都被那些人瓜分殆尽。
妈妈只是一个勉强读完小学的农村妇女。
还带着不满4岁的我。
她拿什么和那些如狼似虎的亲戚们争？
只能妥协。
为了名声，那些亲戚们没有赶尽杀绝。
没有抢走家里那个破院子。
算是给我们母女留下了一个栖身之地。
可光有一院房有什么用？
地都没有了，我们吃什么？
面对村子里越来越多的风言风语。
妈妈决定带着我离开。
3
进城打工无疑是艰辛又困难的。
妈妈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到处都在讲男女平等。
可对于我们这些穷苦人来说。
男女本身就不平等。
没力气没技术，想要生存下去就只能靠吃苦。
妈妈在工地上做过饭，在市场卖过菜，甚至还捡过破烂。
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生存。
我记得从那时候起，妈妈就很少打我了。
她跟我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女儿，你要争气啊！】
虽然租来的房子没有农村的宅院宽敞。
但没有了那些白眼，没有那些指桑骂槐，没有那些冷嘲热讽。
我觉得城市真的要比农村好太多了。
我到了上学的年纪。
没有多少文化的妈妈开始格外关注我的学习。
尽管她也看不懂课本里的内容。
尽管她也不知道老师留的作业该如何解答。
但她有自己的方式。
就是一遍遍在我耳边重复：
【黄菲，你要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好大学，出人头地！】
【到时候你妈也能在那些看不起咱们的人面前出一口气！】
我从小就知道，学习的目的是为了让妈妈出一口气。
我想学习好。
可不得不承认，天赋真的比努力重要。
哪怕我上课认真听讲，下课一丝不苟写作业。
可每到考试的时候，却总是逊人一筹。
第一名，是我遥不可及的梦。
每次考试成绩出来的时候，我会紧张，妈妈会失望。
然后我就看着她，在我面前，一遍遍扇自己的耳光。
【是我没教育好孩子！】
【是我没用！】
【我就是个废物！】
扇得声声作响，扇得脸颊红肿。
可她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的感觉，这些耳光比扇在自己脸上还难受。
我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妈妈。
每次都是我哭喊着跪在妈妈面前，求她不要再扇了。
向她保证下次一定努力。
然后妈妈抱着我，母女俩痛哭流涕。
【黄菲，就因为你是个女孩，我才会被人瞧不起！】
【就因为你是个女孩，我才会被人排挤欺负！】
【你爸死了，这世上只剩下咱们母女俩相依为命。】
【你要是再不努力，咱们还活着干吗？让那些人笑话吗？】
每次妈妈都会对我说这样的话。
每次我也都会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习。
可是每次都会失望。
4
家里有一台电视。
是房东给的。
我要学习，要给妈妈争气。
根本没有时间看电视。
于是这台电视就成了妈妈业余时间唯一的消遣。
那时候我不懂电视，甚至不懂电视对女人的吸引力。
记忆中，妈妈总是很晚才睡觉，一直要等到电视剧演完才行。
后来才知道，妈妈看的叫港台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妈妈对我的学习不那么关注了。
反而更关注我的外貌。
【你这个眼睛要是再大一点，皮肤再白一点就好了。】
妈妈总是会发出这样的感慨。
那段时间，我好像是回到了3岁以前，过得心惊胆战。
我可能是在写作业，可能是在背课文。
妈妈就像是幽灵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旁。
细致入微地观察我一阵子之后，发出由衷的感慨。
我长得并不漂亮。
至少跟学生时代那些班花校花无缘。
不丑，但也绝不是让人惊艳的类型。
【指望你出人头地是不可能了，只能希望你将来能嫁个好人家。】
妈妈偶尔会在我面前冒出这样的话。
我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明明我一直都在很努力地学习了。
【你知道什么叫害羞吗？不是别人说什么了让你觉得不好意思，而是让别人看到你就会觉得你是这样！】
【浅笑，低头，搭眉，你怎么这么笨啊？这都不懂？】
我记得从我上初中开始，妈妈每天都会灌输给我这样的知识。
我知道什么是害羞。
可我不明白什么是故作娇羞。
妈妈不知道从哪学来了这套理论，总是想要在我身上得到验证。
我的学习生涯仍在继续，可是内容却多了不少。
妈妈就好像是一个老鸨子一样，在刻意地训练我该如何讨好男人。
上高中后，我和妈妈进行过一次谈话。
我说出了心中的不解。
她确是有理有据。
【你这样的学习成绩，将来能干什么？】
【只能进厂去打工，吃苦受累。】
【我怎么指望你出人头地？】
【除了找个好男人，你还有什么出路？】
妈妈几近癫狂地冲我吼道。
我已经上高中了，虽然还没有完全成熟，但人情世故多少明白了一些。
我这才明白。
妈妈的转变，对我的鼓励，对我的关心。
根本就不是寄予厚望。
归根结底，她就是想借助我而改变。
她还是当初那个嫁给爸爸的女人。
只因为爸爸家里有几十亩地，幻想着自己能过上好日子的女人。
她只是那个看多了电视剧，以为霸道总裁爱上灰姑娘故事真的存在的女人。
她已经年近四十，自知有恋母情结的霸道总裁可遇而不可求。
所以把希望都寄托在了我身上。
靠男人出头？
妈妈的本性，还是那个因为生了女儿而偷偷哭泣的农村妇女。
这些年来，她从没有变过。
5
尽管知道妈妈对我的爱掺有杂质。
尽管知道妈妈心怀鬼胎。
可我狠不下心来反抗。
这些年她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
要是没有她，我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我应该是善良的吧？
生恩大于一切，养恩大于生恩。
更何况妈妈生我养我！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实现妈妈的心愿。
可我实在不忍心让她的梦破碎。
上大学了。
我考上了一所普通大学。
没有惊艳的名气，也没有值得憧憬的前途。
混个学历，已经成了我唯一的出路。
开学那天。
别人的家长都在不厌其烦叮嘱自己的孩子。
要好好照顾自己，钱不够花了就吱声。
只有妈妈反复再三告诉我。
【要是有男生主动找我，先弄清楚对方家里是什么条件。】
【首选有权的，其次就是有钱的。】
【如果既没权又没钱，不管长得多好看也不要搭理。】
【要始终保持冰清玉洁的形象。】
妈妈甚至担心我会忘掉，还特意把这些记在了纸条上让我随身携带。
我觉得妈妈送我上大学不是为了让我学习拿文凭。
而是为了让我混个好男人回来。
只可惜我受先天条件限制。
除了同班同学外，几乎没有男人会主动跟我交流。
放假回家后，妈妈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有没有交男朋友。
要知道那里可是人头拥挤的火车站。
妈妈高于正常分贝的嗓音让我只想找个地洞赶紧钻进去。
得知我仍旧孤身一人后，妈妈用废物两个字总结了我一整个学期。
然后她就继续沉迷在电视剧中。
整个假期，妈妈都有些魂不守舍。
就像是一个潜心研究学术的学者一样。
不断剖析我为什么还没有交到一个有权有势的男朋友。
经过一整个假期的冥思苦想，妈妈好像是找到了答案。
首先我不够漂亮。
学生时代，长相永远是决定受欢迎程度的第一要素。
可惜我的外在条件放在人海中也是默默无闻的类型。
当男生们都热衷于班花校花的评选时。
我是那种连姓甚名谁都不会有人在意的女生。
妈妈显然还没有被幻想冲昏了头脑。
也知道这种情况属于不可抗拒因素。
因此另辟蹊径。
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获得的灵感。
坚信外貌的不足可以通过内在弥补。
气质的确可以影响长相。
但这种无形的东西，往往是最难的。
哪怕去让我做个整形手术，也比刻意的培养气质更容易。
纠结再三后，妈妈结合我的整体情况。
为我量身打造了一款专门针对异性的标准。
我的个子不高，也就一米六出头。
体重也就90斤左右，整个人看上去非常的瘦。
妈妈让我看了三遍《红楼梦》。
目的就是为了让我学习林黛玉。
不管是说话，还是动作举止。
总之都要表现出那种弱不禁风的状态。
目的就是为了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6
不得不说，妈妈这一招还是非常有效的。
开学不到一周。
就已经有不下十个男生主动问我，用不用送我去医务室。
他们是好心，但妈妈要的并不是这份好意。
她想要的，是我能够嫁入豪门。
从此一飞冲天，变成别人仰望的存在。
可是这太难了。
我上的大学虽然寂寂无名，但在校的学生并不全是废物。
弹琴的，跳舞的，画画的，唱歌的。
随便挑出来一样，都有大把的女生能把我虐得体无完肤。
我从小生活在农村，根本没机会接触到这些。
别人学才艺的时候，我还在玩泥巴，还在被那些长舌妇们调侃。
要是比抓鸟，比捞鱼，也许我还能独领风骚。
男生中也有不少出众的存在。
比如妈妈喜欢的那种大富之家，比如那种权宦之子。
这些男生在校园里都如同明星一般。
一言一行都被无数人关注着。
可问题是，他们已经如此耀眼了，又怎么会注意到我？
我在学校里，基本上就如同丑小鸭一般地存在。
没有几个人知道我是谁，更没有人对我生出特别的心思。
整个大学4年的时间里，我结交的女性好友更多。
即使按照妈妈教的那样。
小心翼翼，故作可怜，激起男生的保护欲。
可伪装就是伪装，时间一长就会被人看出破绽。
我没做过什么错事，在学校里的风评却很不堪。
女生们说我茶，男生说我做作。
更有甚者，指名道姓说黄菲就是丑人多作怪的代表。
我没有演戏的天赋。
四年的大学生涯一晃而过。
可对于妈妈却是度日如年。
她日日盼，夜夜盼，盼着我能勾搭上一个财势俱佳的如意郎君。
没错，就是勾搭。
什么真挚的感情，校园的恋情，都不在妈妈的考虑范畴内。
她心心念念只想让我找到一个能助她飞黄腾达的女婿。
可惜我实在不够争气。
记得刚毕业的那段时间，妈妈的情绪很低落。
整天板着脸，就好像是我得了绝症，或者是她患了绝症一样。
后来不知是哪位编剧写了一段救我于水火的台词。
【校园里的恋情，终究是昙花一现。】
【相恋的时候死去活来，可又有几个修成了正果？】
妈妈专门把这两句话抄了下来，反复研究揣摩，最终大彻大悟。
她不再计较我大学四年的无能。
开始把目光放得更加长远。
能够修成正果才是正道。
四年唯一被承认的，只有那一纸毕业证书。
我和大部分同学一样，开始了找工作之旅。
没有名牌大学的光环，没有热门专业的加持。
想要找一份称心的工作，难度并不亚于妈妈让我找一个理想的男朋友。
人才市场，劳务市场，招聘会...
我不知道去了多少地方。
可妈妈始终在埋怨，为什么政府机关或者世界500强还不让我去上班。
在妈妈的眼里，上了大学，就有资格拥有一切。
7
我想尽快工作，可又找不到能让妈妈满意的工作。
只能一拖再拖。
一来二去，我就在家里当了快半年的待业青年。
妈妈很诧异，不理解为什么我的工作待遇为什么会这么好。
难道是有哪位领导看上我了？
她甚至隐晦地向我暗示，只要能长期维持，即使当个小三也没什么。
我无力吐槽妈妈的价值观。
但我知道继续下去只会更加地麻烦。
因为妈妈已经表露出想带我回村里炫耀一番的态度了。
我只能向妈妈袒露了实情，告诉她我现在还没有找到工作。
妈妈震惊的表情就好像是亲眼目睹了世界末日一般。
【你不是大学生吗？怎么会找不到工作？】
妈妈一遍遍重复着，从不解到愤怒。
【你还能干什么？说啊，你还能干什么？】
【上大学找不到一个男朋友，上完大学找不到工作，你就是个废物！】
妈妈刺耳的尖叫声，震得我心惊胆战。
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
又看到了那个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打我的妈妈。
我下意识地抬起双臂护住头。
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妈妈的手落下。
我悄悄抬起头偷看，发现妈妈正在哭。
那一瞬间，我的心仿佛被揪住了一般。
非常的难受。
我抱住妈妈，希望能给她一点安慰，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你要争气啊！】
【咱们没权没势，想要出头比登天还难！】
【除了嫁个好男人有个依靠，还有什么法子能改变命运？】
【你不缺胳膊不少腿，妈这辈子能不能活在人前头，可就指望你了！】
妈妈嚎啕大哭，说出了心底最真实的愿望。
难过之余我也很无奈。
想要嫁入豪门的女人不计其数，可真正能实现愿望的又有几个？
妈妈这些年一直被那些夸张的恋爱剧洗脑。
她光记住了灰姑娘最后会坐进王子豪车的副驾驶。
却忽略了一部剧有那么多个灰姑娘，能被王子看上的，只有一个。
我想告诉妈妈尽早看清现实，不要再做这种不切实际的梦。
可是看到她满是希望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
那天，我和妈妈进行了一场促膝长谈。
我没敢毁了她的希望，但我讲清楚了自己所面临的困境。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妈妈明白，并不是上了大学就能够高枕无忧了。
尤其是像我这种一无背景二无能力的毕业生。
除非能有什么奇遇，否则这一辈子都将不停地努力。
妈妈听懂了。
就在我以为她会理解我的时候。
才发现我的话让她更加坚定了要让我嫁入豪门的想法。
其实像妈妈这样的女人，也是挺可悲的。
一辈子没有被男人真正爱过，一辈子都在抱怨男人。
可是到头来，却还是选择了依附男人。
在她看来，既然身为女人。
不管如何努力，无论怎么和命运抗争。
也不如嫁一个好男人管用。
我好像突然能理解妈妈了。
理解小的时候她为什么不喜欢我。
其实从骨子里，她跟奶奶，跟那些在背后鄙视嘲笑她的村妇们，并没有区别。
她们是一样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爸爸死了，不是那些亲戚们逼得她走投无路。
也许这一辈子，我在她心中也只是个【赔钱的丫头片子】。
8
事实证明，在没有绝对实力的前提下。
降低标准，选择就会变多。
比如我。
刚毕业的时候，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虽然学校不咋样，但总想着进机关，进大厂。
结果面试完都会换来一句【等通知吧】。
等着等着，就什么也等不到了。
最后入职了一家私企。
对学历没要求，对性别没要求，对年龄没要求，甚至对能力都没要求。
每天坐在电脑前，按部就班地完成领导安排的任务。
不紧不慢，不急不躁。
工作就像是一潭死水一样，没有半点波澜。
其实我挺着急的。
眼看着妈妈一天天变老，我们还住在租来的房子里。
这些年为了供我读书，妈妈吃了不少苦。
我想多挣些钱，让她过上好日子，不用再这么辛苦。
有同学报考了研究生，通过提高学历来提高收入。
我觉得这个方法是可行的。
而且读研究生期间，每个月也是有补助的。
虽然没有我打工挣得多。
可从长远来看，一旦我拿到了研究生学历。
再去找工作，无论是选择还是待遇，都会多很多。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妈妈，却遭到了她的拒绝。
【你都快23了，还读什么书？】
【抓紧时间找对象结婚才是正路，年轻才是你的本钱。】
【你看电视剧里，嫁入豪门的都是年轻姑娘，上了岁数谁还看得上你？】
妈妈苦口婆心地教育我。
拗不过妈妈，我只能按照她的想法来。
虽说生命平等，可人是分三六九等的。
像我们这样一无所有的家庭。
连接触豪门的机会都没有，又何谈嫁入豪门呢？
可妈妈偏偏对电视里那些杜撰的情节深信不疑。
每逢下雨天，她就会把我赶到街上去，而且不让我带伞。
她坚信在街头淋雨的我，一定能遇到一个开着跑车送我回家的公子哥。
可是每次我都被淋得像落汤鸡一样，一个人狼狈地跑回来。
终于有一次我被雨淋后高烧40度，不得不去医院输液后。
被迫向妈妈请求放弃这种幼稚的行为。
电视剧里那些灰姑娘，即使被雨淋了，也是出水芙蓉。
我再怎么淋，也只是刚从泥里挖出来的藕。
9
既然我没有偶遇的命，妈妈就只能另辟蹊径。
开始在各个婚介公司注册会员。
广撒网多捕鱼，面向全世界给我征婚。
身价10亿以上。
这是入门条件，也是最重要的条件。
或者说，这是唯一的条件。
至于年龄、长相、性格之类的，都属于可变通的范围。
时隔多年，我清楚地记得妈妈第一次带我去婚介公司填写资料时的场景。
那个工作人员看到择偶要求一栏的时候，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
脸上的表情也像是见了鬼一样。
我知道这有些离谱，可妈妈就在一旁监督，不写不行。
【怎么？有问题？】
妈妈见对方不说话，没好气地问道。
【您这，您这择偶要求...】
工作人员犹豫着没有说下去。
【这要求怎么了？我女儿是大学生，想找个条件好的不行？】
【你们能不能办？不能办我换别家！】
妈妈有点不高兴了，冲人家吼道。
【能办，能办！】
对方连连点头。
会员费是婚介公司的人主要收入来源。
我的要求虽然有点痴人说梦，但对于婚介公司，无非就是浪费一张纸的事。
他们又没有责任一定要介绍成功。
妈妈带着我一连去了十几家婚介公司。
每家的反应都差不多。
恐怕在他们眼中，我就是那种没有自知之明，还喜欢做白日梦的人。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等待了。
妈妈显得有些焦急。
每天都在不停地看手机。
【怎么还没消息，怎么还没消息？】
一个多月后，我正在上班，妈妈突然打电话把我叫回去。
她也没说什么事，等我赶回去后。
才知道有一家婚介公司联系了她。
我对这种事是不抱希望的，没想到还真有。
第一反应该不会是遇到骗子了吧。
妈妈可不管那么多，催着我换衣服化妆。
俗话说三分长相七分妆扮。
我正儿八经打扮了一番后，确实比以前亮眼了不少。
【我就知道我女儿底子好，看看多漂亮！】
妈妈很满意地看着我。
到了见面地点，我的心瞬间凉了一半。
婚介给的地址是一家火锅店。
一个脑满肠肥，秃顶锃亮的大胖子正端着碗吃涮肉。
看他的岁数至少有50了，跟我妈差不多。
起初我还抱有一丝侥幸。
猜测对方可能和我一样，是家长陪着相亲的。
这个狂炫涮肉的大爷应该是长辈。
结果互报了身份才知道。
哪有什么爸爸，跟我相亲的就是这大爷。
然后我剩下的那一半心也凉了。
不评价外貌和岁数。
光是大爷吃肉的架势都让我觉得害怕。
一盘子肉倒进锅里，筷子一搅抄底一捞，一片不剩全捞进碗里。
张开大嘴往里一塞，也不怕烫，吃得满嘴冒油。
我都怀疑他会不会吃人。
第一印象就不好，我本来想走，可是却被妈妈按住了。
10
【站起来！】
大爷炫了几盘肉后放下碗，满意地打了个饱隔冲我说道。
【啊？】
我懵了。
【我说让你站起来，刚才没顾得上看你。】
大爷抬手指了指。
的确，刚才光顾着吃了。
我觉得这要求有点过分。
可妈妈却不觉得有什么，拉着我站起来，还特意推着我转了一圈。
也许同龄人才更懂同龄人吧。
【屁股挺大，是个好生养的料。】
【不过瘦了点，将来怕是没什么奶水。】
大爷盯着我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一本正经地点评。
我的三观都要跟着五官扭曲了。
这是干嘛呢？选牲口配种吗？
还有妈妈不停点头附和的样子。
我怎么感觉自己像是一件被出售的货品？
【妹子，实不相瞒，我头两个老婆都没给我留下个一儿半女。】
【我这辈子就想要个儿子，看你这模样还行，你定个日子，咱们把事办了！】
【生个闺女奖10万，生个儿子奖30万。】
大爷直接开条件了。
我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差点没吐了。
您不看看自己什么岁数，叫我妹子合适吗？
还真想拿我配种了，生孩子给钱。
再说您都娶过两个老婆了，也没生过孩子。
就没考虑过是不是自己有什么问题？
说实话，我都想把桌上那杯啤酒泼他脸上了。
不过有人比我更快。
【才给这么点？你够小气的啊！】
【那些豪门媳妇生了孩子，哪个不是几千万上亿地给？】
妈妈一听这个报价，立刻变了脸色。
【几千万上亿？你电视剧看多了吧？】
大爷也是一脸懵。
【行，先不说生孩子的事，你要娶了我女儿，这彩礼怎么算？】
【这可是正经的黄花大闺女，条件可高，你能满足吗？】
妈妈摆摆手，没有忙着争论。
等了一个多月才等来的对象，她决定还是先谈正事。
【彩礼嘛好说，现在市里的行情是20万，我再加10万。】
【我自己有房有车，你们还有什么条件？】
大爷又看了我一眼之后问道。
【啥？才30万？】
妈妈的情绪一下子失控了，尖叫声引得整个火锅店的人都扭头朝这边看。
【不是，那你想要多少？】
大爷也被吓了一跳，愣了愣神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彩礼888万，一分不能少。】
【黄金首饰20斤，翡翠镯子，钻石项链和戒指两套。】
【婚后的住房必须是别墅，不能低于1000平米，保姆不能少于5个。】
【保姆车、轿车、跑车必须配齐了，200万以下的不要。】
【结婚后，我不跟你们一起住。】
【市区里给我配一栋500平左右的别墅，或者同等面积的大平层。】
【保姆最少2个，一辆代步车就行，100万以上的，司机必须配上。】
【另外每个月至少给我20万的生活费。】
【暂时就这些，其他的等我想起来了再告诉你。】
妈妈掏出一个小本，照着上边念了起来。
【啪！】
大爷手里的啤酒杯直接掉在地上摔碎。
他怔怔地看着妈妈，喉结上下蠕动，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光是大爷，就连我都傻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