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从记事起，父亲就将我关在后院里，让嬷嬷教我绣花，教我如何服侍男人。
他说我脑子不好使，只能学这些。
后来他又跟我说：“顾家世代忠烈，男人上阵杀敌，女人也不该示弱，阿梓你长得这样美，应当是巾帼英雄。”
我不知道巾帼英雄是什么意思，应该是个好词。
我点点头，道：“父亲，阿梓要当巾帼英雄。”
原来，他是让我在榻上扑倒锦衣卫指挥使，再把簪子插进他的喉咙里。
嫡姐也对我说：“等阿梓杀了指挥使，我就是太子妃了，这样阿梓就是太子妃的妹妹了。”
我开心地问道：“太子妃的妹妹可以出院子吗？我喜欢外面的鸟儿。”
嫡姐温柔地摸着我的脑袋：“当然可以。”
好的，我要去刺杀锦衣卫指挥使沈墨了。
1.
但是刺杀他，要先嫁给他，才能把他骗到榻上。
于是，我要和锦衣卫指挥使沈大人成亲了。
我坐在花轿上，偷偷将轿帘掀开了一点，兴奋地东张西望。
这是我第一次出顾府，一次见到除顾府以外的人。
但很快，小红便动作粗暴地将帘子拉上了。
她瞪了我一眼，道：“小姐是不是又想挨揍了。”
我不喜欢她，但父亲说嫁过去之后我要听她的。
要是有人能帮我揍她就好了。
我无聊地搅着帕子，然后花轿停了，轿帘掀开，指挥使沈墨就站在门口迎我。
顶着红盖头，我只看到他的黑靴上绣着金蟒，用金线绣的。
不过他站在我面前，挡了我进府的路。
但我一定要进府的，于是，我跟他说：“夫君，你牵着我进府吧，我看不见路了。”
骤然间，四下一片寂静，就连喜乐都停了。
沈墨一身冷意，也不搭我的话。
小红伸手在袖子里掐了我一把，挺疼的。
这时候，一只苍白有力的手递到了我的面前，五指修长，骨节分明。
真好看啊，我将手搭了上去。
身边小红深吸了一口气。
走了几步，她又凑到我耳边低声道：“皇帝陛下居然也来了，这奸臣还真是得皇帝信任。”
接着，一道慈祥又不失威严的声音传来：
“你们夫妻日后要恭敬友爱，万事要有商有量。”
只一句简单的话，不知道为何，我的眼角竟然湿润了。
父亲从来没这样同我说过话。
皇帝是太子的父亲，将来就是嫡姐的公爹，嫡姐真幸福。
我乖巧地跪下：“阿梓记住了。”
可我身边的沈墨却像个木头一样杵着，难道他比我还脑子不好使吗？
人人见了皇帝都要下跪的，他不想要脑袋了吗？
不行，他只能死在我的手上。
于是，我拉了拉他的衣角，轻声提醒：“夫君你要听话……”
沈墨身体一僵，我感觉到他诧异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肯定觉得我很聪明，我又讨好地扯了扯他的衣角。
沈墨终于跪下了，清清冷冷道：“臣谢皇上。”
皇帝激动地一拍桌案，大笑道：“好好好！”
流水的赏赐被呈了上来，我被送进了洞房。
2.
洞房这件事我是明白的，嬷嬷整天就教习我该怎么做，怎样做得更好。
但小红坐在我身侧没完没了地絮叨：
“洞房的时候他肯定会放松警惕，你就趁他不注意就将钗子插进他喉咙里。”
“这钗子上有毒，只要他出血，很快毒性就会蔓延全身，明白了吗？”
我不想明白。
因为我不想在今晚刺杀沈墨。
沈府看起来比顾府好多了，而且我嫁给沈墨是来当主母的，可以像嫡母那样在沈府里乱逛。
看谁不顺眼就能扇谁的巴掌。
我想先嚣张嚣张。
所以我不应她。
小红又掐我，恶狠狠道：“你不照做，到时候你全身的皮肤就会溃烂，生蛆虫！”
沈墨就是这时候推门进来的。
我红盖头未掀，却感受到了他从外面带进来的冷意。
他站在离我数丈远的地方，漫不经心道：“一个小丫头也敢爬上我的婚榻。”
话刚说完，坐在榻上的小红便被人从我旁边拖了下去。
紧接着，院子里就传来了一声高过一声的哀嚎，叫着叫着声音也越来越小。
小红真的被揍了！
若不是嬷嬷教导了很多次，我现在真想掀开红盖头，好好看看沈墨。
他可真是个大善人。
沈墨在我面前不远的桌案旁坐下，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水。
我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我可怜兮兮道：“夫君，我也饿了。”
可沈墨并不搭理我，我只觉得这屋里的气温好像又低了点。
我又唤道：“夫君……”
那双绣着金蟒的黑靴这才站在我的面前，红色虚晃而过，盖头终于被揭下来了。
我抬头，撞进了沈墨漆黑如寒潭的双眸里。
我嘴角弯了弯：“夫君真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沈墨自上而下地俯视着我，眯了眯眼睛。
“顾大人可真是下了血本了。”他的声音中有几分玩味。
我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但我不介意。
我牵住他的手，一点点往桌案挪，然后将他按在椅子上。
接着，我熟练地坐在了他的腿上，将酒杯凑在他的唇边。
“夫君，我们还没喝交杯酒……”
他没有喝我的酒，看我的目光却越发的可怕。
突然，他捏着我的后颈，将我从他的腿上拎了起来，扔在了榻上。
我吓傻了，父亲说所有男人都会对我怜香惜玉的。
可沈墨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我，在他的眼里我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怜香惜玉。
事实上他确实也没有一丝一毫地怜我。
有那么一瞬间我是想在今晚就刺杀他的。
但我感激他揍了小红。
小红平时揍我可比现在疼多了。
我决定还是让他多活一天。
珠钗散落了一床榻，打定主意后，我死死地攥着那支孔雀钗子，钗尖向上，愣是让它没沾上一点血。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看到沈墨沉沉的目光落在我握着钗子的手上。
他使了一个巧劲，我手指一软，钗子掉在了地上。
我惶惶然睁眼，沈墨的五指缴着我的指缝，与我十指相扣。
“夫人还有力气分心，看来是为夫不够努力。”
我想，他其实挺好的，他好像没把我当傻妞，一直很努力地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3.
第二日，我醒来的时候，身侧已经没了沈墨的影子。
进来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小姑娘，她朝我跪下：“夫人，大人说以后由奴婢服侍您。”
我赶紧支起身子，高兴地问道：“那小红呢？她再也不会来我跟前了吗？”
粉衣小姑娘一愣，看到我身上的痕迹又赶紧低下头，羞赧道：
“奴婢不知道什么小红，夫人若是喜欢，可以唤奴婢小红。”
我赶紧摆手，道：“不要小红，我不喜欢小红，唤你小桃好不好，你的粉衣像桃子。”
我真的挺喜欢小桃的，她知道我从昨晚到现在都饿着肚子，给我叫了早膳。
我惊呆了，原来吃到肚子里的东西也可以这么好吃。
吃着吃着眼泪就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我有点可怜沈墨了。
他是个好人。
可我今晚就得刺杀他，因为明天要回门了。
没想到，沈墨就在我哭着吃虾饺的时候回来了。
他盯着我半晌，冰冷的目光扫过一旁跪着丫鬟们，小桃瑟瑟发抖。
“夫人，夫人她吃着吃着，就哭了，奴婢们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也被沈墨吓了一跳，我上前搂住他的腰，轻抚他的后背。
“夫君，她们对我很好的，你不要揍她们，我以后不哭了。”
小红该揍，可小桃很好的，我要保护她。
沈墨身体一僵，终于摆摆手都让她们下去了。
他搂着我的腰让我坐在他的腿上，下巴抵在我的脖颈上，我知道他想干什么。
但我不争气地还在往嘴里塞虾饺。
他动作停了下来，眼里的冷意更深了。
“昨晚还很知趣儿，今天不想装了？”
我咽下一个虾饺，支支吾吾道：“等我多吃点再知趣儿，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他盯着我半晌，又用指腹一点一点帮我擦拭着唇边的油渍。
“你在顾府都吃的什么？”他问。
我摇摇头，眼泪又要掉下来了，但我不能说，会被揍的。
“顾大人真是好得很。”
沈墨在说父亲的好话，我想父亲知道了肯定会很开心。
可是他说话的时候为什么这么冷，我又往他怀里钻了钻。
4.
吃完早膳，宫里的太医来了。
我躲在了沈墨的身后，死咬着嘴唇，道：“我没生病，不要看太医，夫君，你让他走。”
父亲交代过，如果沈墨要给我看太医，我就要撞墙自残，直到将自己的脑袋撞开花。
这样他会来帮我收尸，给我做主。
可我真不想撞墙，我还没吃够虾饺呢。
于是，我继续努力道：“夫君，你让他走好不好……”
说着，我就踮起脚尖胡乱地去亲他。
他应该喜欢我这样的。
嬷嬷说这磨人的功夫和我娘一样，是天生的。
可他将我拎了下来，按在了椅子上，一双眼睛喜怒不明地瞪着我。
那太医识趣儿地低头，半点不敢看。
“顾梓，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沈墨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撇嘴，等我刺杀他的时候，他就知道我有没有出息了。
沈墨还是要捉着我的手腕往太医面前送。
我摇头晃脑地又开始找墙了，到底从哪里撞过去会比较好。
但他按住了我的脑袋，将我的脑袋按在了他的怀里。
“太医，请。”他对太医说。
手腕上搭上了绢帛，太医给我请了脉。
只搭上去不过片刻，太医猛然抬头，看着沈墨张了张嘴。
沈墨却摇了摇头，喊来了小桃，让她伺候我午睡，自己跟着太医出去了。
我却没有午睡的习惯，我跟小桃说我要绣花。
嬷嬷教的本事里，有一个就是绣荷包，要绣男男女女缠在一起的那种。
我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情。
以我的绣工，应该绣出来很好看。
5.
沈墨到天黑的时候才回来，他身上有血腥味，之前我流血的时候，就是这个味道。
小桃跟在后面端进来一碗汤药，黑乎乎的。
沈墨端着汤药凑近了我。
我摇头：“我没生病，我不喝药，你流血了，你应该喝药。”
他却捏着我的下巴，不容我拒绝，一点点将药汁都灌了进去。
我一阵猛咳，总算是把汤药咽进去了。
我又气呼呼地瞪他，如果不是看在今晚他会死在我的簪子下，我现在就能和他翻脸。
“以后，每天都要喝。”他又吩咐我。
呸，过了今晚，你就没有以后了。
以后我要离开顾府，离开这里，一个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我扭过脸，从被褥下翻出我下午刚绣好的荷包。
他从后面环住我的腰，凑上来看。
“这是……”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卡了壳。
我的绣工很好的，应该是活灵活现的。
他却一巴掌按在了荷包上，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你，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又有点无奈。
我莫名其妙：“夫君不喜欢吗？”
明明昨晚他身体力行的时候，很喜欢。
“喜欢，下次不要再绣了。”
沈墨将荷包塞进了袖袋里，然后压了上来，我却将手往枕头底下摸，那只有毒的孔雀簪子在枕头底下。
可我摸了半天也没摸着，迷糊地抬眼，就看见沈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
眼里的冷意冻得我直打哆嗦。
“夫人在找这个吗？”
第2章
那支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捏在了手里。
我点点头，道：“可不可以还我？”
“取悦我。”他冷冷道。
可是我努力了一晚上，他都不是很开心，想来我并没有取悦他，因为簪子最终也没给我。
6.
新婚第三天，我该回门了，我一定得回去的，不回去我的肚子会痛。
但我不想回去，因为我没有刺杀成功。
沈墨似乎很不高兴，半夜就从我身边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我绞着帕子，跟小桃说：“我要回顾府。”
小桃愣一下，道：“夫人可以等大人回来。”
我摇摇头，不可以，等不了那么久，肚子痛起来我会吐血的。
我急急忙忙跑出了门，小桃追了上来，不得已给我套了马车。
马车刚在顾府门口停下，就看顾府门口围了好些人，好热闹的样子。
我忍不住跳下车去看，小桃贴心地帮我拨开人群。
我看见嫡姐衣衫不整，身上满是污秽地趴在地上。
旁边一个大爷好心地跟我解释：“这是顾府的嫡女，刚刚被人从一辆马车上丢下来，我看这样子，八成是被人强了。”
我眼睛一亮，这题我会。
于是，我赶紧上前，拉住嫡姐，安抚道：“嫡姐，嬷嬷说了，被强了也要开心，你要开心点。”
“滚！”嫡姐一把推开我，哭出了声，“让我死……”
我莫名其妙：“嫡姐你不能死，你死了谁当太子妃啊？”
说好了让我当太子妃妹妹的。
顾府的人终于出来了，来了一群丫鬟，用绸缎将嫡姐裹起来扛了进去。
我提着裙子也跟了进去。
父亲铁青着一张脸，砸碎了好几个杯子，怒道：“给我查，到底是何人？敢绑本侯的女儿，给我查！”
我在一旁瑟瑟发抖，一般父亲发火的时候，倒霉的都是我。
果然，父亲恶狠狠地目光投了过来，他盯着我看了许久，突然笑了。
“我的乖女儿长大了，会吹耳边风了。”
他在说什么，我还来不及想。
嫡母从旁边冲了出来，两手掐住我的脖颈。
“肯定是你这个贱人，是你嫉妒阿箬要当太子妃，你跟你娘一样就是个贱胚子，没了男人就活不下去，是你……”
嫡母每次都这样激动，但这次她好像真的要我的命。
但我也生气了，她骂我可以，不可以骂我娘的。
于是我用了最大的力气，踹了她一脚。
可能是这两天我吃得比较饱，力度大了一些，一脚竟然将她踹飞了出去，撞在了对面的桌案上。
谁也没想到我会还手，大伙儿都愣了一下。
父亲率先反应过来，扬起了一巴掌朝着我的脸就招呼了过来。
7.
沈墨就是这时候来的。
他每次出现得都很及时，上次帮我揍了小红，这次我希望他揍我的父亲。
“顾大人，这是在做什么？”他嘴角噙着笑，轻飘飘的一句话。
我父亲的巴掌顿住了，半扬不扬地举在脑袋上，半晌才作势放下来，在我的肩上拍了拍。
“阿梓，回门怎么不等沈指挥使一起？”父亲突然变得很和蔼。
但我觉得还是皇帝对沈墨那样的，才真诚一些。
我偏头看沈墨，柔柔地唤了一声：“夫君……”
沈墨大步朝我走来，搂着我的腰，坐在了父亲刚刚坐的位置上。
父亲低着头，点头哈腰地立在一旁，嫡母还没反应过来，趴在桌案上哀嚎着。
沈墨嘴角噙着笑，问我：“腿疼吗？”
我摇摇头，如实道：“不疼，可能嫡母疼些。”
沈墨的笑意更深了，大掌摩挲在我的脖颈上，又问道：“这里呢？”
一旁的嫡母总算反应了过来，她站起来，鲜红的指甲指着我，刚要开口骂。
沈墨偏头过去，突然道：
“今早顾箬小姐脏了身子的事全京城都传遍了，好歹顾府现在也算是我的半个亲家，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我脸上也不好看。”
我看了看他的脸，哪里不好看了？
这不挺好看的，想亲一口。
可父亲和嫡母的脸色更白了，父亲已经落下了冷汗。
沈墨一摆手，小厮端着一条白绫放在了父亲的面前。
沈墨又道：“顾家世代忠勇，想来也不会因为一个女子坏了顾府的名声，速速解决了吧。”
父亲脸色苍白，双膝一软在沈墨面前跪下了。
“沈大人，阿箬毕竟是阿梓的姐姐，她们姐妹俩感情一直很好，求您看在阿梓的份儿上饶小女一命。”
说这话的时候，父亲一直挤眉弄眼地盯着我。
沈墨冷笑一声，并不看他，只是问我：“顾梓，你和你的嫡姐感情很好吗？”
我点点头，道：“嗯，嫡姐说她要当太子妃，这样我就可以做太子妃的妹妹。”
沈墨笑得更大声了，搂着我的腰往顾府外面走。
路过父亲的时候，他眯了眯眼睛。
“顾大人可以去求太子，如果太子还要她做太子妃的话，也算是保全了顾府的名声。”
“我自然不会再要她的性命。”
8.
沈墨把我往马车里塞的时候，我死死地扒着马车，不肯进去。
他脸色一沉，咬牙切齿道：“夫人不想跟为夫回去了？”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我该怎么跟他说，我还没吃父亲给的药呢，今晚会肚子疼，还会吐血。
“我还没喝药……”
他眯了眯眼睛，将我硬塞进了马车。
他堵住了我喋喋不休的嘴，又道：“吃我的药也是一样的。”
但事实上，是不一样的，晚上的时候我还是吐了血，一口接着一口，糊了我满脸。
沈墨将十几个太医都喊来了，现在都跪在帘子外面。
那天那个太医说：“去毒如抽丝，之前夫人服的都是猛药，虽然治标，但是对内里伤害很大，夫人她……单纯得像个孩子一样，也是因为之前一直服猛药的缘故。”
太医说的时候，我又一口血吐在了沈墨身上。
我抬头看见他眼睛红红的，不像是伤心，更像是要杀人。
我攥着他的手，艰难道：“不是很痛的，吐一吐就好了，嬷嬷说，女人每个月都要流血的。”
沈墨的眼睛更红了。
我吐着吐着睡着了，小桃说沈墨陪了我一夜，天亮才离开。
我问小桃：“嫡姐是不是当不成太子妃了？”
小桃一愣，转而鄙夷道：“她都脏了身子，被扔在街上，太子怎会要她做太子妃？”
我有点迷茫，嫡姐当不了太子妃了，我自然当不了太子妃的妹妹了。
我还要刺杀沈墨吗？
不过，沈墨给我喝的药效果不是很好，其实昨晚还是很痛。
我还是更喜欢父亲给的药，不知道如果我不刺杀沈墨的话，父亲还给不给我喝药。
9.
小桃端了很多补血的药膳让我吃，我很听话，乖乖地吃了一碗又一碗。
这时候，管家带着十几个美人，一排站在了我的面前。
“夫人，这是太子殿下送来给大人的，老奴不知道该怎么处置，所以来问问您。”
我眼睛一亮，装模作样地问管家：“沈墨的后院是谁说的算？”
管家一愣，笑道：“自然是夫人您。”
我点点头，又道：“她们是不是都要听我的？”
“那是当然。”管家接话道。
我双手叉腰，学着嫡母平日里在府里的样子，指着一个红衣美人道：“我想吃核桃，这个去给我剥核桃。”
我又指着另一个粉衣美人道：“她怎么可以穿粉色衣服，妖艳贱货一个，把衣服扒了，让她去打扫茅厕。”
我牵着小桃的手， 笑道：“还是小桃穿粉衣好看。”
小桃脸色苍白的看着我，仿佛不认识了我一般，吓得一句话不敢说。
我又指着一个溜着碎发的美人，恨声恨气道：“溜着头发勾引谁呢，把她的头发都剃了，送去当尼姑。”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好像是憋了很久。
我皱眉，回头看去，是沈墨。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
那些美人看到他，突然哭得梨花带雨，哀嚎道：“求大人垂怜，太子殿下是让我们来伺候大人的，可夫人……”
沈墨看都不看她们，他冲我点点头，道：“夫人安排得很好，夫人继续。”
我依葫芦画瓢将太子送来的十几个美人全部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沈墨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他说道：“剥核桃这种事，为夫便可以给夫人剥，以后不要安排给其他人。”
那美人跪在地上，两只手剥得都是血，感激涕零地朝着沈墨磕头。
沈墨两指捏碎了一个核桃，慢条斯理道：“你回去告诉太子，让美人刺杀这种事，一次就够了，多了就无聊了。”
十几个美人脸色惨白地瘫坐在地上。
我从沈墨手心里将核桃仁拿过来，小鸡啄米似的一颗一颗地吃着，假装听不到。
沈墨应该不知道我要刺杀他吧。
10.
这几日沈墨似乎很忙，回来的时候基本也都到了半夜。
自从不确定还要不要刺杀他之后，我晚上也不想着要讨好他了。
他却变着法发讨好我，搞得我很累。
我每天起床都到了中午，吃了午膳就开始逗猫逗鸟的一天，整个人都圆了一圈。
今天我逗鸟的时候，听见院子外面有个熟悉的声音嘶吼着，声声泣血。
“阿梓啊，你快出来，沈大人带人将顾府团团围住了，就连太子府也围住了。”
“他毕竟是你的父亲啊，阿梓，你不能这么白眼狼，他养了你十多年……”
“你快救救你的父亲……”
“你娘也让你听父亲的话的，你忘了吗？”
“所有的罪孽都是你一个人造成的，你早点听你父亲的话，现在阿箬就是太子妃了。”
……
我一愣，这是从小把我带到大的嬷嬷的声音。
顾府里面她对我最好了，她总是跟我讲我娘的事情。
她说我娘很爱父亲，让我好好听父亲的话，这样我娘才会开心。
我提着裙子要去后门找她，小桃拉住了我。
“夫人，你不能去，大人不让你出府。”
我眼睛红红的，嘶吼道：“你不要管我，我最讨厌被关着了！”
父亲要关我，难道现在沈墨也要关着我吗？
小桃摇了摇头，说：“对不起，夫人，我不能让你出府的。”
从天而降数十个黑衣人，将我团团围住。
但我很聪明的，我从头上拔出了那根孔雀簪子，抵在自己的喉咙上。
“我要出去！”
小桃脸色白了白，却再也不敢拦我的路。
11.
我一出门，嬷嬷便搂住了我，慌忙道：“阿梓，快和我回去顾府，再晚就来不及了。”
我却朝着身后看了看。
那是一条陌生的，一条我从来没有去过的路。
不是顾府，也不是沈府。
我突然就很伤心，我哭道：“嬷嬷，我不想回顾府，我想离开，离开顾府，离开沈府，我只想自己一个人自由自在的。”
沈墨去抓父亲，父亲被困住了，我这时候逃走，他们谁也找不到我。
嬷嬷一愣，扯着我的手臂不放。
“阿梓，你怎么这么没良心，你忘了你娘的牌位还在小院子里，你不要她了吗？”
“你忘了，她是为什么死的，都是因为你……”
我的脑袋好痛啊，我抱住了脑袋，蹲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哭。
“嬷嬷，你别说了，你别说了。”
“跟我走！”他扯着我的胳膊，拽着我往顾府去。
不知道预料到什么，我回头又看了一眼我向往的那条路。
我总觉得，我再也逃不掉了。
我真是个傻妞，明明可以逃走的，为什么要回去。
12.
顾府灯火通明，乱七八糟好多侍卫们厮杀着，我分不清哪些是父亲的人，哪些是太子的人，哪些是沈墨的人。
嬷嬷扯着我从后门进去，我直接朝着曾经关我的院子去，我娘的牌位和骨灰盒在那里。
我抱着我娘的牌位，钻到床底去找她的骨灰盒。
等我出来的时候，却看到了父亲笑眯眯地看着，好像预料到我会回来。
他扯着我的衣领，将我拽到跟前。
“阿梓啊，你真没让爹爹失望，你真的和你娘一样，天生的狐狸精。”
“沈墨他就算再不近美色又如何，还不是被你收拾得服服帖帖？”
“你娘也帮爹爹办成了不少事情的，你也不错嘛……”
匕首抵在我的喉咙上。
父亲想杀我。
沈墨追了过来，一掌拍碎了房门。
他先看到了我，抱着我娘牌位，被我爹用匕首抵着喉咙的我。
然后他环顾四周，看到了我生活了十几年地方。
我觉得羞耻，因为这里比沈府差太多了，我怕他瞧不起我。
这里阴暗潮湿，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一天中只有一个时辰可以看到阳光。
墙上挂了很多画，各种各样的，都是我给他绣的荷包上的那种，我每天要对着这些画练习。
我突然不想让他看到这样子的我。
我摇了摇头，道：“夫君，我不想活了，你走吧，你让我死在这里吧。”
我紧了紧怀里的骨灰盒，我想我娘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娘要喜欢我父亲这样的人。
他的嘴里从来没有我娘一句好话。
他对我也不好。
沈墨立如松柏，长剑一指，指向了我的父亲。
“放开她，顾府勾结太子谋反的证据，我不会交给皇上。”
父亲疯狂地笑着，他掐着我的脖子，道：“今日想要阿梓活，沈大人就得自己死。”
13.
沈墨没有再往前一步。
他身后的侍卫披甲执锐，只要他一句话，就能将我的父亲千刀万剐。
可是此刻，却都和他一样僵在了原地。
沈墨深深地看着我，眼里滚动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阿梓，别怕，”他跟我说，“我会保护你。”
然后，他手上的剑“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身后的侍卫通通往后退了数丈，剑锋收进了剑鞘。
这时候，从旁边窜出来一个穿着明黄色锦袍的男人，他一脚揣在沈墨的膝窝上。
“沈墨，你当本宫不知道你是谁？父皇为什么这么信任你？”
“你就是父皇在民间和那个贱女人生的贱种！”
“贱种配贱人，你和这个顾梓真般配啊。”
沈墨双眼通红地扭头看向太子，只一个动作，捏着太子的脖子将他按在了地上。
“顾大人！顾大人！”太子惊呼求救。
抵在我脖颈的匕首又往前挪了挪，我的脖子上立即被刺出了一道血印。
“沈墨，你不想要阿梓活命了？！”父亲大声威胁道。
沈墨咬牙切齿，但终是没有再进一步动作。
太子爬起来，一脚踹在他的小腹上，接着又是几脚。
“贱种还想当皇帝，你也配。”
“你不会想让父皇来救你吧，他现在自顾不暇，宫里已经被母后控制了。”
沈墨那双亮的惊人的眼睛盯着我，一字一句道：
“给顾梓一辆马车，让我的人护送她离开，我……任凭你们处置。”
16.
心里一丝一丝抽着疼，沈墨要放我离开，他要给我自由。
他拿自己的命跟父亲交换我。
我盯着他看，看太子在他身上一顿拳打脚踢。
我的脑袋却越来越疼，脑海里闪过很多的片段。
这个画面我好像在哪里看过。
我想起来了。
父亲就是这样打我娘的，尤其是我娘不愿意去服侍别的男人的时候。
那天晚上，我娘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他。
“顾郎，我是你的女人啊，你怎么可以让我去……让我去……”
“那个王大人已经六十岁了，你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父亲捏着她的脸，笑道：“花娘，你不愿意去，我就让你的女儿去。”
我娘瘫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父亲。
突然她发了狠，抄起桌上的花瓶朝父亲砸过去，但是死的却是我娘。
一把匕首插在她的胸口，全是血。
她的一双美人目隔着橱窗的门缝盯着我，满是血泪。
后来我发了高热，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嬷嬷骗了我很多年，父亲对我娘一点都不好。
他利用我娘巴结达官贵人，然后又培养了一个我，来继承我娘的衣钵。
我突然笑了，笑得越来越大声。
父亲怒斥：“你笑什么！”
我看了他一眼，将袖口里的孔雀簪子拔出，直接插进了他的喉咙里。
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我拔出簪子，又插了一遍，鲜血四溅，喷了我一脸。
我就像停不下来一样，一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刺他的动作。
手里，眼里，身上全是血，都是我父亲的。
最后，是沈墨从身后抱住了我，他握住我的手，心疼地将我搂在怀里。
“阿梓，好了，够了，别怕，我在。”
17.
这天晚上发生了很多事。
嫡姐终于舍得自尽了，嫡母也跟她去了。
将我从小带到大的嬷嬷跳了井。
太子是被沈墨拿刀架在脖子上送进宫的，皇后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却等到小命被沈墨捏在手里的太子。
老皇帝畅怀大笑：“阿墨，你终于想明白了，只有足够强大，才能护住自己想要的。”
沈墨朝他跪下：“儿臣救驾来迟，还望父皇恕罪。”
皇帝老泪纵横：“好孩子，你终于肯喊朕一声父皇了。”
沈墨的母亲不愿意随皇帝进宫，她不屑和别的女人分享男人。
老皇帝当了皇帝，护住了沈墨母亲平淡不被打扰的一生。
沈墨却为了保护我，坐在了他曾经不屑的位置上。
他说：“阿梓，别怕，从今往后，没有人能够伤害你。”
18.番外
我是沈墨，皇帝流落在凡间的皇子。
我以为这个秘密只有我和皇帝知道，但似乎太子也知道了。
因为身为太子党的顾侯求皇帝赐婚，要将庶女嫁给我。
他们当我是傻子吗？
我本来想让顾侯和这个庶女难堪的。
新婚当天，新娘子的花轿进不来沈府的大门，这才有意思。
可这个小小庶女却同我说，让我带他进府，我挡着他的路了。
真是天大的胆子。
她知道她在和谁说话吗？
即便是她爹，我现在都敢一剑斩了他，再给他安一个勾结太子谋反的罪名。
可我却看见身旁那个贼眉鼠眼的丫鬟拧她的胳膊，她就和个傻子一样，动也不动，也不知道疼。
鬼使神差地我将手递了出去，我亲自将她带进了府里。
皇帝坐在高堂的位置，他一直想让我认他这个父亲。
我并不想拜他。
这个小庶女竟然扯我的袖子，让我听话。
她声音软软甜甜的，好像真的怕我被砍了脑袋，她唤我夫君……
哎，我真的服了她了。
我让人打死了她的婢女，其实是告诉她，敢爬我的床的人没有好下场。
她就像个傻子，还坐我大腿上，娇娇滴滴地给我喂酒。
她真的很美，秀色可餐，我觉得不教训她一下不是男人。
她迷迷糊糊地还盯着那根钗子。
真把我气笑了，顾侯知不知道锦衣卫是干什么？
这么蠢的刺客真的可以刺杀我吗？
第二天一早我便将她的事情摸清楚了，我气得发抖，将虐待过她的人都杀了。
留了个老嬷嬷，这个确实是照顾过她的。
她躺在我的怀里吐血，明明痛得脸都皱成包子了，还说不疼。
我就知道我杀的人还不够多。
我本不愿参与朝堂纷争，我不想和太子抢皇位，坐在那个位子的最是凉薄。
但他们设计了我的女人，还将她当畜生来养，我怎会让他们好过。
要一个个来。
先是那个嫡女，为了自己当太子妃，就把妹妹送给出去的嫡女。
她很想当太子妃是吗？我倒要看看太子要不要一个脏了身子的女人。
我想在她不知情的时候将所有的都解决了。
但我还是失策了，我算漏了那个嬷嬷。
顾侯拿匕首抵着她的喉咙，她都吓傻了，还让我不要管她。
可明明我是唯一可以管她的人了。
她这十几年太苦了，不论怎样，我都应该让她快活快活的。
还好她有点傻，应该不懂得爱我。
我死了，她应该不会很伤心。
这样也挺好的。
她将簪子拔出来的时候，我愣了一下，她却已经插进了顾侯的喉咙里。
原来她是一个合格的刺客。
她杀了该杀的人。
小脸上都是血，眼睛里都是泪。
阿梓啊，别怕，我会护住你。
我会坐在最高的位置上，护你一生一世。
